上证圆桌 | 强大的货币如何“铸就”
2024-02-24 09:23
来源：早知道/脱水研报
鲁政委李刘阳王勇邢兆鹏主持： 范子萌圆桌嘉宾：兴业银行首席经济学家 鲁政委中金公司研究部董事总经理、外汇研究首席分析师 李刘阳中国人民银行郑州培训学院教授、人民币国际化与可兑换研究中心主任 王 勇澳新银行资深中国策略师 邢兆鹏开栏语中央金融工作会议首次提出“加快建设金融强国”的目标。近期，党中央对金融工作作出一系列重要部署，并指出了金融强国须具备六大关键核心金融要素——拥有强大的货币、强大的中央银行、强大的金融机构、强大的国际金融中心、强大的金融监管、强大的金融人才队伍，并要求积极培育中国特色金融文化。如何准确把握六大关键核心金融要素和中国特色金融文化的内涵？怎样看待关键核心金融要素、中国特色金融文化对金融强国建设的作用？即日起，本报推出“共话建设金融强国关键要素”系列圆桌，邀请专家解析关键核心金融要素的内涵，建言培育中国特色金融文化，探讨金融强国建设路径。金融强国应当基于强大的经济基础，具有领先世界的经济实力、科技实力和综合国力，同时具备一系列关键核心金融要素，即：拥有强大的货币、强大的中央银行、强大的金融机构、强大的国际金融中心、强大的金融监管、强大的金融人才队伍。在六大关键核心金融要素中，强大的货币居于首位。强大的货币应当具备哪些特征？人民币在建成强大的货币的道路上，如何精准发力？本期上证圆桌邀请兴业银行首席经济学家鲁政委，中金公司研究部董事总经理、外汇研究首席分析师李刘阳，中国人民银行郑州培训学院教授、人民币国际化与可兑换研究中心主任王勇，澳新银行资深中国策略师邢兆鹏，对上述议题展开探讨。内涵丰富：币值稳定、全球流动性充裕、国际接受度广泛上海证券报：如何理解强大的货币的内涵？其具有哪些特征？鲁政委：强大的货币，指货币在最广泛的国际交换网络中作为一般等价物，具有极高的可兑换性，以及背后稳健的主权信用，而非汇率的升贬值。作为宏观经济和国际收支的稳定器，货币币值跟随经济周期呈现升贬趋势。鉴于经济周期有潮涨潮落，汇率也将在强弱之间切换。强大的货币应当拥有成熟的外汇市场、完备的流动性供应体系、主流可贸易品的定价权及国际储备功能。成熟的外汇市场包括汇率形成机制市场化、参与者多样化、可投资品和衍生品种类齐全。完备的流动性供应体系，应双向开放稳步推进、离岸市场流动性供给渠道丰富且充裕。李刘阳：强大的货币，反映的是一国货币在全球贸易和金融体系内的影响力，是一国综合国力的体现。一般而言，在国际贸易和金融交易中被普遍应用，被各国广泛接受为主要储备的货币，可以被认为是强大的货币。强大的货币应具有币值稳定、全球流动性充裕、国际接受度广泛等特征。拥有这些特征的货币，其背后的发行国往往是一个大型的、健康、稳定且持续增长的经济体，其拥有健全的法治体系和具有深度的金融市场，并在国际贸易和金融体系中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王勇：强大的货币通常具有五大特征：一是外在价值体现为国际外汇市场的高汇率，即相对于其他货币的购买力较强，且汇率相对稳定；二是内在价值体现在货币的信用背书上，由发行国家或地区的强大经济实力、健全的金融体系、稳定的政局以及低通胀率等因素共同支撑；三是国际地位体现在作为国际贸易的主要结算货币、储备货币，以及国际投资中的计价单位，在国际支付体系、国际清算体系、国际标价体系及国际储备体系中扮演重要角色；四是市场需求体现在投资者对以其计价的资产（包括安全资产和风险资产）有强烈需求，这与该货币所在经济体的利率水平、经济预期和金融市场深度密切相关；五是政治影响体现在强大的货币往往由全球有较强影响力的国家或地区发行，这些国家在全球政治舞台上拥有较大话语权，并通过诸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世界银行等国际机构进一步增强其货币地位。邢兆鹏：强大的货币具有两方面内涵：一是使用广泛，是可接受的支付、储备和交易计价货币，对应人民币国际化的要求；二是对一篮子货币汇率稳定，与中国出口的竞争优势相对应。就第一方面而言，根据环球同业银行金融电讯协会（Swift）汇编的交易数据，人民币当前在全球支付中比重已经超过日元，与此同时，人民币在全球外汇储备中占比位居第五，在全球外汇交易中位居第七。就第二方面而言，人民币汇率指数较疫情前升值约5%，与中国出口占全球的比重提升相当。助力金融强国建设：“经济稳定剂”“市场助推器”上海证券报：强大的货币居于关键核心金融要素首位，重要性凸显。在加快建设金融强国的过程中，强大的货币可以发挥哪些作用？鲁政委：具有国际储备货币地位的强大的货币，能够提高本国政府融资上限，增强政府维持财政收支平衡的能力，丰富宏观调控的手段。强大的货币还具备流动性溢价和安全性溢价。当席卷全球的风险事件爆发，或是流动性水位下降，人们更倾向于持有具有储备地位的“安全”货币，从而保障其币值的稳定，跨境资金流入也有助于支持本国经济尽快复苏。李刘阳：第一，强大的货币可以增加宏观政策的有效性，为货币政策提供更多自主空间。这有助于维护宏观经济的稳定性。第二，强大的货币可以帮助一国有效抵御外部冲击，其可以作为一种缓冲，提高金融系统的稳定性和安全性。第三，强大的货币可以提升一国在全球贸易和投融资领域的地位。第四，强大的货币通常与发达的金融市场相关联，能够吸引更多海外投资者参与，提升金融市场的深度和广度，也能够吸引全球高质量的人才和机构流入，帮助提升金融产品的多样性和金融市场效率。王勇：可以将强大的货币视作“经济稳定剂”，它通常具有较低的通胀率和高度稳定性，有助于维护国内物价稳定，从而促进经济持续、健康发展。从国际信誉与影响力的角度来看，如果一国货币被广泛接受为国际储备货币，则该国在国际金融事务中的话语权将大大增强。而且，强大的货币能够有效吸引外国直接投资和间接投资，同时也可以通过货币政策调控资本进出，防范金融风险，维护金融稳定。此外，数字化时代，强大的货币还体现在能否成功推出并推广安全高效的数字货币，这不仅能够提升国内支付系统的现代化程度和效率，还可以在全球范围内构建新的金融秩序。邢兆鹏：拥有强大的货币，一是中国经济保持强大的内生动力，能够抵御各种不利冲击，实现稳定增长；二是中国可以充分利用国内国外两个市场，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三是中资金融机构将有效发挥本币优势，扩大全球业务，建设强有力的金融实体。建成强大的人民币：稳慎推进资本项目可兑换和离岸人民币市场建设上海证券报：要建成强大的人民币，面临哪些有利条件和不足之处？鲁政委：人民币已经实现了从跨境支付结算货币向投融资货币和全球储备货币的升级。最新数据显示，人民币是全球第四大支付货币、第三大贸易融资货币、SDR篮子货币暨第五大国际储备货币。目前最为有利的条件是，人民币的融资利率在全球主要货币中处于低位，同时人民币汇率总体在合理均衡水平保持基本稳定，这种组合非常有利于降低融资人的融资成本，尤其是对于共建“一带一路”国家和地区的客户，不仅成本更低，还因其获得人民币后可以购买我国产品和服务，由此这些客户可以实现人民币的闭环使用，帮助客户规避汇率风险。基于这种背景，可以借助已经在上海、香港建立起来的完善的金融基础设施和要素市场，实现对外开放，让其同时为这些客户提供投融资服务，以此弥补目前共建“一带一路”国家和地区金融基础设施和要素市场不健全的约束。李刘阳：优势方面，第一，中国的贸易规模庞大。贸易往来会自然催生贸易伙伴国对于人民币的交易和融资需求，这也让人民币有更多机会扮演贸易结算和计价货币的角色。第二，中国产业链的提质升级也将是人民币成为强大的货币的有利条件之一。中国制造业和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发展水平领先大部分发展中国家，这为人民币在这类国家的更多使用创造了条件。第三，中国已经建成了一定规模的人民币跨境基础设施，依托这类基础设施，人民币已经能够在境外更便捷地获取与使用。第四，国际环境变化提供的机会窗口。一些比较突出的不足之处包括跨境流动性尚不充裕，境内和离岸金融市场的深度和成熟度不够，境内金融机构缺少全球经营和风险管理的能力、经验，汇率形成机制尚不完备等。这要求我们进一步推进市场化改革，建成高质量开放的金融体系，以及更完备的跨境清算、结算、投融资基础设施。王勇：建成强大的人民币，要推动人民币国际化并增强其在全球金融体系中的地位。目前来看，既存在有利条件也存在一些不足之处。有利条件包括：第一，经济规模与增长潜力。中国庞大的市场规模和持续的经济增长动力，为人民币提供坚实的经济基础。第二，国际贸易地位。中国是全球最大的贸易国，通过签订更多使用人民币结算的双边或多边贸易协议，可以逐步提升人民币在国际贸易中的结算份额。第三，金融市场开放。近年来，中国政府不断推进金融市场的改革开放。新年伊始，又推出了取消外资股份比例限制等50多项对外开放措施。这些都有助于提高人民币的国际接受度。第四，政策支持。中国对人民币国际化的积极推动，包括加入特别提款权（SDR）货币篮子、设立离岸人民币中心（如香港）、提出共建“一带一路”倡议等举措，都有助于拓展人民币在国际市场上的应用空间。第五，资本项目可兑换进程。随着资本账户管理的逐步放开，外国投资者对中国市场的投资更加便利，人民币资产吸引力增加。不足之处在于：第一，汇率市场化程度。虽然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已较为灵活，但完全由市场供求决定的汇率水平仍有待进一步实现，以增强国际市场对人民币的信心。第二，资本账户管制。尽管中国在放宽资本账户管制方面取得一定进展，但相对严格的管制仍制约着人民币的自由兑换和流通，影响到海外企业、个人持有和使用人民币的积极性。第三，金融市场深度与流动性。相对于发达市场，中国的金融市场尚在发展中，市场深度、广度和流动性有待进一步加强，以满足全球投资者多样化的需求。第四，法律制度与监管环境。建立与国际接轨的法律法规框架，以及透明、公正、高效的市场监管体系，对于吸引外资和推动人民币国际化至关重要。第五，地缘政治与国际信任。国际关系变化和地缘政治风险可能影响其他国家对人民币的信任度，尤其是在全球经济不稳定时期，须进一步加强国际合作和互信。邢兆鹏：建设强大的货币，当前有利条件多于不利条件。有利条件方面：一是中国经济多年保持稳定增长，位居全球第二大经济体；二是当前中国经济回升向好，高质量发展卓有成效；三是出口优势持续提升，对一篮子货币汇率稳中有升；四是全球地缘政治格局巨变，去美元化逐渐成为共识。不足之处则在于，中国金融市场开放程度仍不足，外资参与力度亟待提升，人民币占全球外汇交易比重、人民币在全球外汇储备中的比重与中国经济地位仍不匹配。上海证券报：对于建成强大的人民币有何建议？鲁政委：加强人民币外汇市场的深度广度，稳慎推进资本项目可兑换和离岸人民币市场建设，争取大宗商品的区域定价权：一是提高人民币汇率市场化波动弹性，适时推出人民币外汇期货、可交易的人民币指数等衍生品，扩大市场参与者准入门槛；二是确保外资流入流出通道的稳定性，继续深化海外人民币清算行布局，继续同共建“一带一路”国家和地区签署货币互换、直兑、金融监管、宏观经济政策协调、债务违约的司法救助和处置等协议，设立常设性的协调机构；三是争取在区域大宗商品贸易中更多使用人民币计价和结算。李刘阳：稳慎推进人民币的境外使用，通过双边和多边贸易协定，鼓励更多的国际贸易和投资使用人民币结算和融资。这包括推动共建“一带一路”国家和地区使用人民币，以及在国际投融资中更广泛地使用人民币。加强国际多边协调，支持人民币作为国际储备货币的角色。与此同时，进一步推进金融基础设施建设，这既包括完善并提升国内金融市场的深度与广度，扩大境内证券市场的开放，也包括进一步推进双边或多边货币互换协议、人民币跨境清算与支付系统的建设与安排、人民币在岸和离岸外汇市场的建设。增强汇率、利率等宏观总量政策的透明度等。邢兆鹏：按照市场化法制化原则提升国内金融市场，积极推进股票、债券、衍生品市场的制度建设。坚决出清问题金融机构。加快金融市场开放，提升外资参与水平，以香港和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建设为支点，探索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完全兑换。鼓励中资机构积极参与国际债务市场，支持发展中国家基础设施融资和绿色转型。人民币国际化：强化融资货币角色 推动数字货币发展上海证券报：货币国际化是一个长期过程，也是强大的货币的重要内涵。人民币国际化有何关键发力方向？鲁政委：融资货币将是当前及未来一段时期人民币国际化重点发力的方向。2022年后，人民币作为兼具低利率、低汇率波动和高外汇市场流动性的币种，其融资货币的属性明显增强。对比2023年主要经济体货币的融资表现来看，日元融资利率低于人民币，但汇率波动率更大；越南和泰铢利率水平与人民币类似，但外汇市场流动性远远不如；其余币种欧元、新加坡元利率更高，韩元、澳元利率高的同时汇率波动也大。由此可见，人民币是融资货币的最佳选择之一。具体来说，鼓励金融机构积极开展人民币跨境贸易融资、境外贷款等融资类业务；支持更多境外央行、国际开发机构、跨国企业集团等优质发行主体在境内发行熊猫债；支持政策性金融机构等更多主体在境外发行人民币计价证券。除“熊猫债”和“点心债”外，上海自贸区债同样具备较大的发展潜力，凭借上海多年来发展自由贸易区和自由贸易账户的经验，可以将上海打造成为面向共建“一带一路”国家和地区乃至全球的资金融通及综合金融服务平台。李刘阳：人民币国际化的发力方向主要包括三方面：一是增加人民币在国际贸易、金融交易和国际储备中的使用。这可以通过双边贸易协议、人民币结算中心的建立以及鼓励中国企业和共建“一带一路”国家和地区使用人民币进行交易和投资来实现。与其他国家的中央银行合作，增加人民币在国际储备货币中的比重。二是深化金融市场的改革和开放。继续改革金融市场，特别是提高资本市场的透明度和效率，以及放宽对外国投资者的限制。发展更多的人民币计价的金融产品和服务，如债券、衍生品和金融市场基础设施。这有助于增加人民币在国际金融市场的吸引力和可用性。探索建立和完善适应人民币国际化需求的监管和风险管理机制，确保金融市场的稳定和健康发展。三是推动央行数字货币发展。利用金融科技，包括推动数字人民币的发展，来促进人民币国际化。数字货币的使用可以提高跨境交易的效率和透明度。王勇：加快人民币国际化，须在多个维度上进行发力和改革。要推动人民币跨境使用便利化，具体措施包括：进一步完善便利人民币跨境使用政策体系，推动重点企业、重点领域、重点地区人民币使用；优化人民币清算行布局，加强国际间货币合作，推动离岸人民币市场健康发展，加强跨境人民币业务监管，加大跨境支付系统建设及拓展力度；建立更多的离岸人民币中心，推动人民币在共建“一带一路”国家和地区及其他重要贸易伙伴国的使用。还要加快资本项目可兑换进程。具体措施包括：在风险可控的前提下，稳步扩大资本账户开放，允许更自由的资金流入流出，提高资本流动性和效率；完善相关的法律法规和监管框架，建立有效的跨境资本流动监测预警机制。此外，还应稳妥推进数字人民币研发应用：一是加强研发和推广数字人民币应用，进一步扩大数字人民币的使用主体、适用范围和应用场景，不断拓展其应用功能，为人民币国际化奠定坚实的数字货币基础；二是深入推进数字人民币跨境试点，稳步推进多边央行数字货币桥项目，利用数字货币技术优势提升支付效率，为全球金融创新贡献力量，并在全球数字货币竞争中抢占先机。邢兆鹏：加快人民币国际化，应将重点放在大宗商品人民币计价结算上。中国是全球大宗商品主要消费国，国内当前已有十几个商品品种开放国际投资者参与，但定价影响力仍与中国地位不相称。建议：一是继续借助国际金融中心建设机遇便利国际投资者交易；二是鼓励中资企业机构采纳中国期货价格作为计价基准；三是构建强大的大宗商品仓储和运输基础设施，占据商品交易的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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