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览财经观察】平地风雷起，城投违约急。

2019年，时逢新旧交替之际，旧的增长模式已被淘汰而新的增长模式尚在探索，社会快速地变化着。这是中国整体向上跃迁过程中的必然阶段，适者生存，僵者出清，犹如健康机体的新陈代谢。但是，谁又愿意被代谢掉呢?大时代裹挟下，每个人都是弱势群体，都不得不在自己的位置上做最正确的事情。哪有什么对错之分，大家不过是努力在不确定的环境中争取那一线确定的生机罢了，为了自己所爱和爱自己的人。众生皆苦，唯自渡之。

第一回

众生皆苦，唯自渡之。

第一章 平地风雷起，城投违约急

“兄弟，好久没联系啊…”，电话里传来了孟节城投总经理李大牛温润宽厚的声音。边打电话边捧着保温杯喝枸杞水的团队长李二狗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要糟！12月20号的付息要悬了。想李大牛作为百强城投总经理，对如过江之鲫舔上门的金融机构横眉冷对予取予求，电话里一贯惜字如金不冷不淡，啥时候屈尊喊过人“兄弟”？

2018年对城投来说是凄风苦雨的一年，监管由春风般温暖遽然转向为严冬般残酷，旧债集中到期，新债举借困难，几万家城投仓促踏上漫漫转型长路，犹如英雄末路和美人迟暮般悲壮。严控增量，缓释存量。增量是严控住了，存量怎么办？驼背是长期形成的，现在突然把人摁在地上狂踹，背是直了，人也死了。

虽然大环境不友好，但李二狗之前没有过于担心孟节城投的资金筹措能力。近千亿的总资产，数百亿的存续债券，坐落于国家百强开发区，新建项目源源不断，招商来的都是名企，时不时还会有大领导的视察见报。

12月20号是付息的节点，李二狗团队的项目经理吴胜利早在月初就联系过孟节城投的财务部长，财务部长不耐烦的回复吴胜利：“付息没有问题，别催了，我们近千亿的规模，承担着国家百强开发区建设的重任，差你家这点利息？虽然这波严监管之下，全国城投都一个惨淡样，但我们有的是土地，又有这么多大企业提供税收，就算不依靠再融资，也没问题的。”

吴胜利向李二狗反馈付息沟通情况时，俩人一合计：呦，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劣，说明确实没问题。虚惊一场，走，下楼喝星巴克庆祝庆祝。

距12月20号还有3天了，李二狗越想越不对味，财务部长直接回复付息没问题就是了，干嘛还要花时间解释那么多？时间这么闲，莫非没什么金融机构去骚扰求合作了？还是直接联系总经理李大牛吧。

就在李二狗走神的当口，孟节城投总经理李大牛继续说道：“兄弟，付息的事放心吧，我们正在准备，有空多来咱们开发区坐坐啊…”

挂完电话，李二狗心慌了。距付息还有3天，你说“正在准备”？就是还没准备好喽？你说“有空多来坐坐”？这又是啥意思？暗示我过去？有事不方便电话说？

不能慌不能慌，也许是自己多想了。业务干久了，心理变阴暗了，罪过罪过。李二狗一边宽慰自己，一边立即给自己和项目经理吴胜利订了次日一早飞孟节市的机票，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去一趟吧。

第二章 熟人喜相逢，物是又人非

出了机场，李二狗和吴胜利滴滴叫了辆去孟节城投的车。甫一上车，司机就迫不及待的说：“咱们先说好啊，孟节城投的位置在开发区，那里没什么人，你们得加50%空返费。”“加加加，麻烦师傅开快点，我们去那边还要办事”，吴胜利不耐烦的回复司机，心里却暗中琢磨：那里没什么人是啥意思？不是百强开发区吗？李二狗的心中却已经开始滴血：放款前还仔细逛了开发区，车水马龙的，这才过了不到2年，就没什么人了？贸易战和去杠杆对当地实体产业冲击这么大？企业大量停工才会没有人，停工就没税收，没人就卖不掉房，卖不掉房就卖不动地，卖不动地，在再融资收紧的情况下，孟节城投拿什么还钱呢？

孟节城投的大楼还是一如既往的恢弘大气，上到主管领导办公层，时间刚刚下午2点。孟节城投下午3点才上班，正好可以去休息室歇歇。不想，李二狗在休息室碰到了熟人，和李二狗同时期放款的千和信托孙狗剩和大江金租王狗蛋都在。孙狗剩和王狗蛋看到李二狗后，尴尬又暧昧地笑笑：“二狗，你也来啦？孟节城投快撑不住了，这次12月20号付息很困难，当地关系熟络的领导让我们抓紧过来，别声张，先把自己家的到期利息正常收了。”

李二狗也适时的给出一个“你懂得”表情：“是啊，我们也是有领导通知，才抓紧过来的。你俩行啊，有消息也不和我说，这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啊”。孙狗剩和王狗蛋听罢异口同声道：“二狗哥多吃得开啊，还用我们通知？”

不咸不淡的贫了几句嘴，三个人开始眼光鼻鼻观心的发起呆来，心里却都在琢磨，怎么在付息的优先顺序上，挤掉旁边俩货，自家拔得头筹。

李二狗的心中已经一万匹尼玛兽奔腾而过，项目是中介介绍的，初次对接时，中介一脸傲娇的说：“我老板在孟节市可以横着走的，不用担心做不进去和到期还款的问题。虽然孟节城投在市场上融资很多，但这恰好说明市场非常认可孟节城投。你们要坚信，孟节城投是代表国家搞建设的，国家是不会让孟节城投倒的。”听到这话，李二狗心中就一阵腻歪：融资就融资，扯国家干嘛？不过当时是2016年，城投业务正红得发紫，金融机构费尽心机的求着城投融资，为了见到李大牛，李二狗在李大牛办公室外足足排队等了2个多小时。长长队伍中，各家金融机构满怀忐忑又无比憧憬的等着孟节城投总经理李大牛的召唤。考虑到机会难得，又是熟人介绍，虽然心里腻歪，李二狗也选择了继续跟进。

对孟节城投放款后，李二狗心情很不舒服，通过中介对接项目，项目失控感太强。项目对接时，有中介是很舒服的，车接车送，好吃好喝，城投各级人员也热情以待。但如果还款时出了风险，中介一甩身，两眼抹黑，找谁去呢？如果是独立对接的，还能有个体己人提前通风报信不是？如果独立对接的是城投或政府分管领导，项目出事了，也好给优先协调不是？一旦逾期了，公对公早就没用了，有用的话早就还钱了，讲合同谈守信都是白扯。不过瘦死骆驼比马大，全都还肯定还不起，有选择的还几家还是可以的。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还得独立对接项目啊。

下午3点，孟节城投上班了。李二狗如愿见到了总经理李大牛，一番闲聊才知道，孟节城投的管理层除了李大牛，全换了，政府分管领导也换了。新任董事长还坚持对前任董事长做了离任审计和纪委谈话。这么一番折腾，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新管理层开始应付事儿，现在全靠李大牛强撑。坏消息总是接踵而至，李大牛诚恳的说：“二狗啊，公司账上没钱了，付不了息了。你看看，回去请示下领导，给延期吧，一旦有钱了，我优先安排付你的”。

眼看就要开门逐客，李二狗猛一点头:“李总，这是全国城投的问题，不在于您。何况孟节城投管理层和分管领导都换了，现在流动性压力这么大，地雷随时炸，新领导躲事也是可以理解的，公司的大盘子还得您一力独担，您可得保重身体啊！对了，您晚上有时间没？一直没过来拜访您，是我的过失，李总您可得给我个机会请您吃饭啊。”

总经理李大牛神情玩味的看着李二狗，心中暗道:臭小子想私下套我话不是?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就孟节城投这情况，本身是无能为力了，除非上级政府救助。这话可不能由我李大牛向上反映，如果我反映，要么上级政府领导认为我化债不力，工作能力有问题，要么认为我多事之秋，净给组织添麻烦。得，就你小子了！

心中定计，李大牛爽朗一笑:“是啊，好久没聚聚了。晚上我有个局，麻烦二狗稍等我下，我结束后联系你，咱俩好好叙叙旧。另外，虽然在位，但城投是政府的第二财政，我人微言轻，政府说了才算呐。你是北京来的，看看和市里哪位领导熟，向领导反馈下孟节城投严峻的情况，尤其把不还钱会造成的恶劣影响说清楚，咱们一起使劲。”

“好嘞！”李二狗满口答应，“我做这单业务，就是觉得李总有担当才做的。您放心，支持李总工作，就是支持我们自己。”

说完场面话，李二狗和吴胜利快步走出了城投大楼。路上，还碰到了财务部长和海美金租的业务人员在唠嗑，海美金租的业务人员双手抱着合同，财务部长正和声细语的叮嘱他:“签了合同就抓紧放款吧，给你家的条件，在整个市场上是非常有竞争力的，这都是对你们的认可。其实还有好多家的融资方案报到我这来，条件都比你家好，但我还是决定优先选你家做...”，海美金租的业务人员小鸡啄米般猛点头。

第三章 套路遍地有，城投如权健

上了去酒店的出租车，吴胜利憋不住问道:“二狗哥，海美金租是傻吗？楼道里一溜催债的人，海美金租还要继续放款?不怕出事?”

李二狗正在琢磨晚上碰面的事，思路被吴胜利打断，顿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胜利啊，你要学会换位思考。海美金租是激进的民营企业，业务主要以城投为主，为了完成股东的业绩指标，就算知道城投业务有风险，也得闭眼一条路走到黑。城投会不会出事是以后的事，如果没有增量业务，给股东赚不来钱，海美金租管理层，立马就没好果子吃”。

吴胜利恍然大悟，沉思一会，又问:“那海美金租的股东是傻吗？”

李二狗有些烦躁了：“胜利啊，如果你觉得别人傻，但别人都过得比你好，那就说明，最傻的就是你。海美金租的股东就是为了赚钱，现在城投业务不好干了，当然要大干快上一通操作猛如虎，赚够钱，再卖牌照啊。有的是民营企业想搞个金融牌照来自融。这叫啥来着，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星夜赶科场”。

回到酒店，两人心不在焉的在餐厅吃饭，全程无话。快吃完时，吴胜利憋不住了：“二狗哥，李大牛太坏了。让咱们去找上级领导反馈。现在形势这么严峻，就算咱们找了上级领导，但是没有钱，找了又有啥用?”

李二狗也毛了:“mmp，我当然知道，自然是找了也没啥用。领导是什么作用?是下面人把事情都办妥帖了，上报到领导那里，领导给顺水推舟的签个同意，这才是领导的作用。直接让领导往下压，分管领导怎么想?财政局长怎么想?城投董事长怎么想?为什么不还别人，单单只还咱家，是不是有利益输送?领导都是关心仕途的，谁会主动费力不讨好的往火坑里跳?李大牛压根没想过咱们能办成，他只是希望通过咱们的嘴，越级让领导知道，他李大牛是多么不容易，是多有奉献精神。”

李二狗顿了顿，又蔫蔫的说:“咱们这笔里，涉及财顾。虽然咱们没收，但是中介是和城投签过协议收过钱的。咱们无论去找哪个领导，由这个领导往下打招呼，大家都会不由得浮想联翩，这个领导这么上心，是不是收了财顾?万一纪委再调查，咱们不就是给人添堵吗？这么不仗义的事，不能干”。

吃完饭，俩人就这么在餐厅里边玩手机边喝茶水，翘首以盼着李大牛的通知。到了晚上8点，电话还没来，俩人没滋没味的干耗着，膀胱都快被茶水撑炸了。吴胜利突然叫到:“二狗哥，丁香医生在揭露某健保健品的内幕，网络上你来我往吵得好热闹”。

李二狗八卦的好奇心也起来了，夺过手机一看，还真是，好多公众号都跟贴，都是某健害命伤钱，一日不除，家国难安之类的论调。

放下手机，李二狗和吴胜利贫嘴道:“胜利啊，发现问题只会让人恐慌，要解决问题才行。这轮对城投的严监管，看看各种言论，喜欢的时候叫城投小甜甜，不喜欢的时候叫城投牛夫人，典型的提上裤子不认账。监管这事，外部环境稳定，城投蒸蒸日上的时候，加强监管，是良性的，有助于城投业务更好的开展。现在去杠杆，贸易战，实体经济下行，资金传导不畅，外部环境很不好。城投嘛，要么靠借新还旧，要么靠卖地。现在地卖不动了，又把借新还旧的路堵死了，没有钱，怎么转型?何况，仅还债就能把城投逼死，哪有空转型呢！”

“不是还有资产处置吗？城投搞了这么多年建设，有得是厂房、廉租房、写字楼、景区、污水厂、公交车等有收益的资产，还屯着大量的土地，随便处置点，还不够还款?把这些资产处置了，推向市场，还能提高资产的使用效率和收益率，既还了债，又刺激了经济，一举两得啊”。

“小伙子真棒！”，李二狗对吴胜利竖起来大拇指：“但是不接地气。你想，资产处置是需要时间的，快速处置是卖不上价格的。资产处置缓慢，而还款却迫在眉睫。如果大幅折价卖，会不会有国有资产流失的问题?事后会不会挑几个典型来清算?就像现在的PPP一样?咱们假设城投形成的隐形债务有30万亿，资产按半价处置，也就是说，要处置60万亿的资产，才够偿还30万亿的债务。那么问题来了，损失的30万亿，可不是个小数字。谁担得起这个责任?何况，你真觉得城投有那么多收益性资产?

最终啊，还得回到卖地上。但是不捂地就炒不起来价格，一下子出让那么多块土地，虽然当年基金收入多了，但是未来的潜力，都被提前收割了呀，涸泽而渔，明知是毒酒，也得笑着喝下去。至少先把当下的口渴解决了。但是批量卖地和单块出让不同，是要折价出让的，事急从权，可是突然间价格远低于市场成交价，怎么说得清啊。

至于城投市场化转型，前提条件是必须和政府脱钩。否则给城投增加经营性项目，最后就是与民争利，连个乡镇公厕都改成收费制然后划给城投，有什么意义?国进民退吗？牺牲民企来为城投偿债买单?

公益性基建的城投就该继续公益，政府该补助就要补助，躲不了。产业类城投就是国企，就要推向市场，自谋生路，必须和政府完全脱钩，否是就是不公平竞争，就有国进民退风险。”

吴胜利嘴贫道:“二狗哥别忧国忧民了，肉食者谋，咱俩就是吃瓜群众。看看丁香医生怒怼某健保健品，也挺过瘾的。吃瓜群众也需要撒气包不是?”

“其实，保健品和城投真没本质区别。咱们捋一捋啊。

某健保健品这事，群情激愤也不过几天热度，对行业不会有实质影响。为啥这么说?

首先，某健有官方批准的直销牌照。同样是武林人士，有牌照的瘪三叫锦衣卫，打击锦衣卫，就是质疑某些官爷发牌照的权威。

其次，虚假宣传的是金字塔基的业务员，母公司最多监督不力，批评整改嘛，风头过了照旧。

第三，保健品没毒，市场经济，想买就买，想吃就吃。老子花自己的钱吃零食也管?

第四，就业，税收。税收其次，几十万就业如何善后?怎么维稳?

打蛇打七寸，这事关键还在牌照，吊销牌照，没有了官家护体，顿时沦落草莽，铁打营盘流水兵，辉失其鹿，有德者共逐之。产品线和帮众喜被其他有牌照的公司笑纳，税收不减就业不失，行业更繁荣，牌照更威严，皆大欢喜。

这事和城投有关系吗？一个道理。

首先，城投血统纯正，出身高贵，奉旨基建，这就是牌照。

其次，违规举借隐形债务的是政绩观有误区，政策理解不到位的少数派，也有历史遗留问题，批评整改嘛。

第三，城投是企业，市场经济，企业融资天经地义。

第四，就业，税收。

既然原因有共性，解决思路也一样嘛，收牌照，不准代建，代建必进预算。城投失其鹿，有德者共逐之。兼并整合，市场化混改，税收不减就业不失，皆大欢喜。

吴胜利一边点头，一边又问:“保健品行业倒一家没什么，但是城投业务背靠的都是中央政府终极信仰，一家违约，全国的城投都会受影响啊，总不能真有一家倒闭吧？这可是多米诺骨牌！”

“幼稚，不倒闭就会还钱吗？去年那么多民营上市公司做了1年期的高息融资，机构的逻辑就是，上市公司总不能1年就倒闭吧？看现在，1年过后，确实没倒闭，也没退市，也在继续经营，但就是不还钱，你能怎么滴?那些大而不倒的民企，就算瞎搞，但是关乎几十万就业，又是纳税大户，地方政府再不待见，不也捏着鼻子救助了？

放心，咱们在孟节又没有分支机构，没有其他业务合作，孟节要挟不到咱们，肯定优先还咱们的款。今晚的重点，就是摸清实际情况，孟节城投关于这次付息，有哪些资金来源，筹措到位了多少，上级政府什么态度。摸清了，咱们再想辙。”

吴胜利听后顿觉醍醐灌顶，感觉每一个毛孔都被洗礼得通透舒坦，仿佛逾期不再是事儿，而是手到擒来，不由得幽幽说道：“二狗哥，不吹牛逼会死吗？”

第四章 一支穿云箭，地产来救驾

晚上9点，李二狗忍不了了，给孟节城投总经理李大牛拨了电话。电话那端，李大牛的声音已经咕咕噜噜的，明显喝多了。电话里，李二狗坚持无论多晚，一定要见到李大牛。李大牛嘿嘿道：“好吧，我在开发区某某机械厂东头的小楼里，过来吧，咱们喝点”。

李二狗和吴胜利赶紧叫了出租，司机一脸诧异的问道:“厂区那边，有企业也早下班了，你俩这么晚去干啥?”，吴胜利闷哼道：“找朋友喝酒”。

李二狗忖度闲着也是闲着，出租车司机又是本地口音，俩人便唠起磕来。

“师傅，这才晚上九点，厂区咋就没人了啊，你们园区好几家国家500强企业，产品杠杠硬，平时不需要赶工吗？”

“哼，还赶工呢，产品根本卖不出去。何止晚上没人，白天都没人。我原来就在500强企业长青机械上班，去年还天天加夜班呢，今年一周上一天歇四天，库存的机械设备早就堆满仓库了，要不我怎么出来跑滴滴了呢”。

“巨龙科技呢，也是500强大企业啊。”

“巨龙科技已经三个月没发工资了。我有亲戚在那边工作，贸易战，产品卖不出去，银行又抽贷，快撑不住了。”

“工厂都不景气，老百姓都怎么办呢？咱们孟节开发区，还有什么支柱产业吗？”

“没办法，平时跑滴滴补贴家用呗。要说支柱产业，那就是房地产了。恒大融创碧桂园，都进驻了我们这，别看老百姓收入才三四千，房价已经八九千了。”

到了机械厂，已经晚上9点半。厂里连看门的大爷都没有，孤零零伫立在一片荒地上。李二狗和吴胜利心惊胆战的往东头小楼挪步。好一个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进了一层大门，只见八九个人勾肩搭背的围着茶几就着四五个小菜喝干酒。看李大牛醉醺醺仪态尽失的样儿，估计这是个自己人组局的第二场。李二狗扫了一眼宾客，好家伙，穿着整齐划一都是prada，再加上黝黑的皮肤，划拳的大嗓门，没跑了，一屋子的包工头。李大牛看到李二狗和吴胜利进屋，一杯酒就递了过来，含混不清的说道:“兄弟，在座的都是好哥们。来，走一个！”

李二狗怕李大牛喝多了聊不了正事，于是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臊眉搭眼的抓着李大牛的手开始胡扯:“李哥，终于见到您了！所谓酒壮怂人胆，不服老婆管，这个时点来打扰您太对不住了，但是利息的事，您可得给小弟做主。”

李大牛抓了把油炸花生米放到李二狗手里，轻笑道:“兄弟，你看在坐的哥们，都是在为你忙活啊。他们全都是施工企业，干了工程，孟节城投也没钱付工程款。财政哪有钱拨付代建费给孟节城投？何况孟节开发区这么多项目，就那么些财政收入，工程项目当然不可能都进预算啦，甚至代建合同都不会签的。但是我们有地啊，拿地抵债不就得了，现在孟节市的房地产市场这么好，这些干施工的哥们，开心着呢。别急，看到王哥没有?”，李大牛说罢用手指了指身旁一位正在划拳的包工头，接着说:“明天王哥要拍一块地，5个亿，先打的保证金就有1个亿。这1个亿，还不够还你的利息?在坐这么多哥们，一人拍一块地，还不够还你们金融机构的贷款?所以不用担心，李哥我上心着呢，来，不谈工作，咱们喝酒！”

等到散场，李二狗和吴胜利已经五迷三道双腿打哆嗦了。来到楼下，李大牛上了车，对李二狗和吴胜利招呼道:“来，两位兄弟，咱们顺路，我让司机把你们先送酒店。”

李大牛话音刚落，旁边突然闪出一个风衣黑丝姑娘，大冬天的也不嫌冷，边扒着车门往上挤边嗲嗲地说:“大牛哥，我是黑山租赁的丽萍啊，听朋友说您在这边喝酒，我就过来看看。好巧，正好看到您出来，您搭我一程呗，过会咱俩找个地方坐坐。”

李大牛忙不迭的摆手:“没座了没座了，有啥事明天去办公室说，我已经喝醉了。”

回酒店路上，李大牛仿佛突然酒醒了，一本正经得说:“黑山租赁是民营商租，利息拖拖也就罢了。二狗你们的钱是募集来的，又是央企背景，机制不灵活，不好通融，如果利息逾期，投资人一闹，将会对孟节城投公开发行的债券带来极其恶劣的影响。厉害关系我懂的，放心，早点回去休息吧。不着急的话，我安排人带你俩在周边玩玩...”

进酒店，回房间。吴胜利捋着胸口说:“初步有底了，1个亿，还咱们利息绰绰有余了。咱们的钱是募集的，不能延期，李大牛也知道利害关系，这下可以松口气”。

李二狗从进屋就紧锁着眉头:“山雨欲来风满楼，未虑胜，先虑败。就一个亿，狼多肉少，怎么分?李大牛只是总经理，上面还有董事长，再上面还有财政局，还有市政府各级领导，这事是李大牛说了算的吗？”

“那可怎么办?”吴胜利着急的叫了出来，“如果没按期付息，咱俩在公司可就没信誉了，这就是污点，以后还怎么继续推项目?”

“胜利，你觉得公司领导是怎么判断咱们上报的项目的?募集资金本来就是高成本，高成本自然对应着一定风险。市场上压根不存在什么既成本高又风险低的所谓好项目，可控的项目就是好项目。领导看的不仅是项目，更多的是对咱们的信任，是咱们对项目的把控能力。一旦项目出了事，咱们必须得独立解决。所以就算孟节项目是杯热翔，咱们也得痛快的干了，绝对不能逾期。mmp，官不容针，私可通船，私情公用，公债私还，无奈啊...”李二狗发泄完后，嘬着牙缓缓的憋出俩字:“找人！”

第二回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论语·颜渊》

第五章 领导夜来电，定计告知函

“大爷，有人来给您请安啦！大爷，有人来给您请安啦！”来电提醒的铃声响了起来。定睛一看，公司大老板来电！正在酒店和吴胜利大眼瞪小眼发愁的李二狗，慌忙抄起手机，张口道：“大爷，政信业务团队长李二狗给您请安啦！请问领导拨冗夤夜来电，有啥吩咐？请指示！”

大老板和蔼可亲的笑声从电话那端传来：“二狗啊，听说你开公众号把咱们催收的事公之于众了？”

李二狗心脏噗通噗通的跳了起来，开了免提，连忙答道：“领导，必须不是我啊，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我一门心思都扑在催收上，哪有闲工夫捣鼓他们年轻人的东西。是吴胜利写的。不信，我让吴胜利和您说。”

吴胜利顿时就急眼了，但看着李二狗龇牙咧嘴的神情，内心衡量了一下，如果现在否认，电话挂了就要挨李二狗一通老拳，如果现在承认，回北京挨大老板批评时，以李二狗护犊子的性格，肯定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算了，士为知己者死，二狗哥，你欠我的。

吴胜利神情幽怨的接过了电话，刚要认账，电话那端就又传来了大老板的声音：“胜利啊，写的不错。催收的事不要太担心，有你二狗哥呢，配合好他就行了。多说两句啊，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作为一名项目经理，没经历过逾期和违约，职业生涯怎么能算完整呢。”

吴胜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大老板这是咋了？正纳闷着呢，李二狗劈手夺了手机，回复道：“领导，我俩正在琢磨明天去孟节市财政局长那里沟通付息的事呢。有初步结果了，我就让吴胜利立即在公众号上二更。”

“好啊好啊，记得要二更啊。那我不催你俩了，早休息吧”。啪，电话挂断了。

“嘿，二狗哥神嘞，您咋知道领导来电话是催更？”吴胜利诧异的问道。

“瞧你说的，什么叫领导管理懂啵？既要管理下属，又要管理领导，这是门学问。你想啊，大老板在江湖闯荡这么多年，犹如行业的定海神针，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咱俩觉得孟节项目这道坎不好过，在大老板的经历中，这连毛毛雨都算不上。别觉得我把公众号的事推你身上是难为你，这是帮你在大老板那里增加印象。做业务，要有基础的判断力。大老板是笑着问的，你没琢磨过来？把催收写成公号，是利弊参半的事，可能好结果也可能坏结果，现在你要做的，就是把一半的好结果，通过明天的努力，促成为百分百的好结果。就算失败了，板子也是先打我身上，你急什么劲儿。”

吴胜利恍然大悟：“二狗哥，您真是我追求进步的不竭知识源泉！咱们催收都火烧眉毛了，您还有闲情和我逗比呢。看来是智珠在握，明天咋办啊，二狗哥请指示！”

李二狗一副孺子可教，不枉我栽培你这么多年的神情，开口说道：“明天咱们先去财政局找财政局长，这事别和李大牛说，咱俩自己去。李大牛是企业的人，可以说话有弹性，但财政局长是政府的人，说话可以有余地但绝不能有弹性，他如果说能还，那么就能还。就这么点利息，还不需要把官司闹到分管副市长那里去。”

“直接去啊？太随意了吧？年关了，今年地方政府和城投融资困难，估计全年的工程款，都押到年关支付了。财政局长的办公室，估计被包工头挤满了吧？无论什么原因导致了半拉子工程，农民工都是要拿现钱回家过年的。不然闹点事出来，这不是给上级领导上眼药吗？咱们这时候去，财政局长忙的焦头烂额的，就算点头了，转身也忘光了吧？”

“胜利啊，开动脑筋。现在的问题不是见不到财政局长，而是怎么让他加深印象。当然是唬他啦，让他意识到，不还咱们利息，和农民工领不到工资同等重要甚至更重要，财政局长当然就记住了。”

“二狗哥，我捋捋思路啊，单纯唬的话，可能不管事。小时候打架，我也经常撂狠话说，你给我等着。可是转身就忘光了。要不这样，咱们编个书面的word，名字就叫《贷款利息逾期告知函》，就说如果本笔贷款利息逾期，不但会触发孟节城投对其他金融机构的交叉违约从而导致集中抽贷，还会引起集合投资人的不满，万一这群买了产品的老头老太有啥过激反应，出啥事故，将会对孟节市造成较大负面影响。现我司将上述情况汇报市人民政府，希望市人民政府敦促并协助孟节城投如期付息。”

“可以啊胜利，忽悠起来颇有我的风范啊。你的这个告知函，也不是瞎说，要采取什么后续行动的主动权保留在咱们手中。这次付息也确实没有多少钱，咱们只要把情况向财政局长反馈清楚，申明厉害关系，相信他会给协调妥当的。”李二狗说完，忽然神情落寞了下来。

“你说好好的合作，最后搞成玩心眼，有意思吗？多么伤业内口碑？去杠杆叠加贸易战，对经济生态已经造成了极大破坏，却又来了一拨强监管。强监管是对的，也是必须的，早解决总比晚解决好，这是改革应该付出的阵痛，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与其痛在自己身上，只能选择痛在别人身上啊。”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李二狗和吴胜利就到了市政府大楼门口。

第六章 混进市府楼，局长来许诺

进了楼，眼瞧有位抱文件的小姑娘走了过来。李二狗拦上去，说道：“我是中建X局的，北京来的，请问财政局长的办公室是哪里？”

抱着文件的小姑娘看到李二狗后肃然起敬，回答说：“王局长的办公室在8楼，808，电梯左手边走到头。”

吴胜利顿时就有点不淡定了:这么轻易就问出来了？年关有那么多上访的，这小姑娘就这么没眼力劲？

看到吴胜利一脸蒙圈的表情，李二狗说道：“别问我为啥说中建X局就好使，咱们早上从酒店打车来市政府的时候，路上就有个在打地基的大工地，写着中建X局承建XX地下管廊工程。但是工地上没啥人，虽然冬天因为季节因素不能动工，但工地上总不能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吧？看工地的人都没有，估计就是资金上出了问题，因为工程款拨付不及时，打着冬天不能施工的幌子，先停工了。停工了干嘛？当然是堵财政局长啦！刚才在出租车上，你在打瞌睡，我一直看路边风景。别以为我在浪费时间，到了陌生环境里，任何信息都是有用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用到。”

吴胜利有点不死心，“如果堵门，中建X局的人肯定经常来堵门，政府的人应该都认识。咱俩都是陌生面孔啊。”

“所以我才加了后缀，说咱们是北京来的。我再把手背在身后，昂首挺胸走在前面，你在后面慢半个身位，提着俩公文包。咱俩明显就是不接地气但又威风十足的总部做派。说明年关了，总部也关心还款，派专员来催促了呗。你也别觉得走后面提包委屈。在机关要昂首挺胸，否则没有权威。到企业要猫腰低头，不然没有钱赚，大丈夫能屈能伸呐。”。

“中建X局的人咱们在北京也见过不少，人都挺好的呀，又谦虚又大方，没少请咱们吃烤羊腿，哪有这种做派啊。”

李二狗白了吴胜利一眼：“事急从权，没办法呀。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兵对兵王对王，咱们谱越大，才能越快插队见到财政局长。”

到了808门口，果然已经排满了长长的队伍，这得排到猴年马月啊。瞅着有客人走出财政王局长办公室门口的间隙，李二狗迅速把手机贴到耳朵上，“喂喂，王局长啊，我们到了。哦，立即进来啊，您稍等，我们马上进屋”。一边说着，李二狗一边快速的往队伍前方挤。

进屋后，李二狗扫了一眼，只见王局长穿着厚外套端坐在办公桌前，桌旁放着一个特小的电热扇。

唉，财神爷家也没有余量啊。李二狗心中喟叹道。楼里中央空调坏了不修也就算了，起码买个电暖气啊。就放一个小电热扇，还得严防火灾，这也太不把财政局长当干部了，财政经费得紧缺到啥样才会这样啊。

财政王局长起身给李二狗和吴胜利倒了两杯水，回身坐下，笑着说：“见笑了啊。节能减排，绿色办公。您两位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李二狗长叹一声：“王局长，我是XX公司的李二狗，这次来拜访您，是向您汇报孟节城投12.20号应付利息可能逾期的事情。本来不应该麻烦您的，但现在政信业务正处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为了避免给咱们孟节市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我们也不得不来恳求您的支持啊。”

王局长听罢也是长叹一声：“兄弟啊，老哥明白你们的意思。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你们从北京大老远过来不容易，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先表个态，孟节市政府是有担当的，我们借的钱，肯定会还的，请放心。至于还钱的能力，也请不要担心。我们这周就有一块地要卖，保证金有1个亿，我协调下，优先安排给你们付息。你们说说，具体是哪天，付多少钱，产品名称是什么，我记录一下”。说罢，王局长就打开笔记本，认真记录了起来。

“王局长您是明白人。城投这事吧，规范上一会不得，不得，不得，一会要，要，要。既想要，又怕不得，更怕要了还要，最怕不得不要，真是要不得。”有了王局长的口头还款承诺，李二狗一直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开始满嘴跑火车溜段子。

王局长记录的笔突然停了下来，抬头斜瞟了李二狗一眼，李二狗顿时就心领神会了王局长的意思：同志过分了啊，催收就催收，你咋还讲上荤段子了？调侃我咋地？

看来得抓紧闪人，不然就画蛇添足了。犹恐王局长没记牢，吴胜利从包里掏出了《《贷款利息逾期告知函》》，轻轻放到了王局长的面前。当然，函是没有盖公章的，不然被公司后台的爷爷奶奶们知道孟节城投要逾期，还不撕了吴胜利。虽然没有公章，但吴胜利仍然特意在word上加了个红头。

财政王局长逐字逐句的读完了这份山寨告知函，仔细的夹到了笔记本里，笑着说道：“这事到我这里就行了，别再去找X市长了啊”。

李二狗爽快的应声：“好嘞您呐。不打扰您工作了，我们先走了，您留步”。看着李二狗和吴胜利走出办公室，王局长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能怎么办呢？越是险风恶浪越要迎难而上，要不怎么对得起人民和组织的信任呢。

出了财政局，李二狗和吴胜利直奔孟节城投。一推门，李大牛正笑呵呵的看着他俩。“你们呐，怎么还去王局长那里告状了？王局长都批评我了，说我没有做好和金融机构的沟通工作。”

李二狗顿时耷拉下脑袋，小声嗫嚅道：“怪我怪我，对不住啊李总，实在是心急。您晚上有时间吗？吃个饭?给您赔礼道歉。”

“年底了，哪有时间吃饭呦，我现在每天都是晚上9-10点钟才下班。你们快去歇歇吧。付息的事，有王局长吩咐，我肯定准时在12.20号付给你们。”

出了孟节城投，吴胜利难掩心中的喜悦：“付息终于有着落啦。可是咱们跳过李大牛直接去找财政王局长，这样真的好吗？"

李二狗也有些意气风发，这几天沉甸甸压在身上的石头终于卸了下来，不由得笑着和吴胜利说：“胜利啊，李大牛现在心里也偷着乐呢，有王局长顶在前面，他付利息给咱们，名正言顺啊。”

“那咱们抓紧订明天一早的机票回北京？”出来两天了，吴胜利有些想家了。

“不行。王局长和李大牛的承诺是一回事，下面经办人员的执行是另一回事。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能放松。明天早上8点半，孟节城投一上班，咱们就过去。现场盯着财务出支票，然后咱们绑着财务去银行，现场就把付息的事情给办了。办完后请财务吃个饭，咱俩再回京”。

12.20号到了，上午付息非常顺利，第一笔付息就支付给了李二狗和吴胜利。中午吃饭，孟节城投的财务也向李二狗和吴胜利吐了半天苦水，孟节城投已经小半年没发过工资了，财务家里还有孩子，现在他不得已申了个小号，开始做微商卖澳洲保健品来补贴家用。

下午，李二狗和吴胜利登上了回京的飞机。在万米高空，李二狗疲惫地倚在飞机座椅上，轻轻闭上了眼睛，心中忧伤得默念着:爱过！

邻座的吴胜利心疼的看了一眼李二狗，又小心地拿出手机查了一下孟节城投项目的台账，轻轻嘟囔说:二狗哥，孟节城投，下周五该还本金啦！

第三回

祸福无门，唯自招之。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第七章 二狗飞武汉 三猪首出场

李二狗痛心疾首的对吴胜利说：“胜利啊，李二狗催收记2，写得不咸不淡的，不带劲啊。完全不像你的真实水平，你就这么回报热心读者啊？”

吴胜利心虚的回道：“这不是大老板也看吗？大老板朋友圈里那都是漫天神佛，拔根毛比我腿粗，要和谐，不敢造次啊。”

“天天苦口婆心的教育你，我都觉得无趣。出名要趁早知道吗？过把瘾就死。咱们业务都这么艰难了，不如燃烧下自己，为同行点亮一片天空，璀璨过，人生也不留遗憾呀”，李二狗捂着胸口，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劲。

吴胜利有点憋不住了，不服气的辩解：“二狗哥，不带你这样的。你们这群油腻中年人有车有房有妞有钱，啥也不缺，天天拿我们苦逼90后开刷，于心何忍呐？”

李二狗突然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胜利啊，别介意。这不是利息收上来了，回公司也没啥急事，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嘛！”

吴胜利盯着李二狗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二狗哥，您真幽默。刚才我接电话听了个段子，也给您说说哈。来电话的是孟节城投财务的小赵，他说，咱们回来第二天，周五，孟节城投总经理李大牛因化债不力被撸了，财政王局长因违规担保被强制休假了。”

李二狗听完，面无表情，完全超出了吴胜利的预料，难道吓傻了？

沉思良久，只听李二狗说：“胜利，春节前是城投和政府资金最紧张的时候。咱们总共给孟节城投放款了7亿，其中本周五要还2亿，下周五要还5亿。虽说非常时刻用非常手段，但这已经不是孟节城投和孟节市愿不愿意还的问题，而是他们确实没钱了啊。”

吴胜利一副安啦安啦的表情：“二狗哥，财政部不是提前下发了1.335万亿的中央对地方均衡性转移支付嘛，而且又下达了1.39万亿2019地方债新增限额，还不够吗？”

“胜利啊，你还记不记得新月河治理项目？”

“记得啊，那可是在全国都很知名的环保项目，就是实际效果不太理想。好不容易治好了，但是上游的造纸厂皮革厂化工厂等，是本市乃至隔壁市几家沿河区县的生计所系，不好协调，都在继续排污。没多久，新月河又臭了。后来跨区域统筹协调，终于把上游这些污染源给关闭了，但又赶上这两年经济震荡调整，市财政资金紧张，拿不出太多钱，只能一段一段治理。哪段市民反映激烈，就先治理哪段。治完这段，那段又臭了。最后一合计，前前后后投入的钱，是毕其功于一役，进行集中全面治理所花费成本的好几倍。”

“所以啊，胜利，城投的问题，是系统的问题，地方政府、城投公司、施工单位、金融机构、地产公司乃至监管政策和历史遗留等原因，共同造成了城投现在的问题。系统问题就要系统解决，现在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只能逼着各方以邻为壑，优先自保啊！别看现在风平浪静，水底早已暗潮涌动，随时就要海啸。”李二狗郁闷的分析道。

“至于你说的1.335万亿转移支付，这钱是救命的，保最基本的民生和运转的。你看财政部的文件是怎么说的？省对下均衡性转移支付分配应首先考虑调整工资等增支因素。基层财政部门要将上级下达的均衡性转移支付资金，重点用于调整工资、保障基本公共服务等支出需求，积极改善民生，促进社会和谐。胜利啊，你看看这个通知，哪句话说，这1.235万亿要用来还款了？为什么提前下达这笔钱？说明某些基层政府，临近年底，连保证基层政府最基本运转的钱都不够了，物价又在涨，房价又虚高，基层公务员苦啊，不能让同志们流汗又流泪啊。

还有你说的1.39万亿2019年地方债新增限额，那也是2019年1季度的事了，远水不解近渴呀。当然，宏观层面还是整理稳定良好的，毕竟因为财权事权不匹配，只是某些基层政府缺钱，省政府和中央政府，可以加杠杆的余地还很大，所以现在政策上也在积极进行结构性调整，领导们又频频发声，从更高层面督促一行两会四大行等机构协作联动，一切都在往良性方向发展，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可问题恰恰也是时间，春节将近，会不会有城投，倒在了黎明之前呢？”

吴胜利听过也有些纠结，又问道：“为什么不早解决呢？偏偏拖到现在才解决？大家都说，要在经济好的时候去杠杆，而不是在经济差的时候去杠杆，事情很对，但时机选的不对啊。”

李二狗拍了下额头：“胜利啊，咱们搞业务的，要学会换位思考。像咱们催收，有少数同业是不理解的，认为咱们危言耸听。为什么呢？少数同业还停留在依托牌照红利，躺着赚钱的意识中。项目都是中介推荐的，尽调和签合同也由中介和律师代劳。交易对手还不上钱了，就发发公告，然后等。还不还，再发公告，再等。但咱们不一样，咱们都是半道出家的，责任心比较重，忧患意识也足，几篇催收记，也不能道尽咱们幕后工作的十之一二啊。至于为什么拖到现在才解决？因为咱们国家的政策层太辛苦，对自己太苛刻，真是太了不起了。

你别笑，听我说完，你就笑不出来了。海外政府，比如欧猪，就只盯通胀。川普算有作为了，也就在通胀之后又增加了就业和经济增长率这两个指标。但是咱们国家呢，提出了六稳，分别是稳就业、稳外贸、稳投资、稳金融、稳外资、稳预期。难度实在是太大了，政策层为了国家的复兴和人民的幸福，把自己放到了火上烤。我们的基础和欧美国家比还差很多，开拓比守成难多了，筚路蓝缕又殚精竭虑。就算咱们干金融的很难，但也要充分理解政策层，人家比咱们难百倍千倍万倍啊。人家都在积极进取，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咱们这些金融狗，还抱怨什么呢？当然是共克时艰啊！”

吴胜利一脸我不信的神情：“二狗哥，这居然是你说的，我不是在做梦吧？”

李二狗一拳就捅到了吴胜利胸口：“胜利，现在形势已经非常严峻了。行情好的时候，适度吃喝玩乐都没什么，那是共享改革伟大成果。但现在，形势严峻，到了金融报国的时候了，咱们虽然能力微小，但也要有基本的担当。”

“好！说的太好了！”郑三猪正在旁边百无聊赖的刷微信朋友圈，听到李二狗这番话，感觉精神振奋，不由得喊了出来。

李二狗赞赏的看了郑三猪一眼：“三猪啊，我就知道，你是最懂我的。孟节城投项目总共7亿，本周五要还2亿，下周五要还5亿。明天一早，帮帮忙，你和胜利先过去，摸摸情况。我要去武汉一趟，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在武汉办完事，我再从武汉直飞孟节。”

“嗨！自家兄弟，客气啥。当年那事，不还是你帮我平的。我现在就联系行政部门小美女给订票”。

第八章  三猪留后手，九爷解迷津

聊完天的当晚，京城某不知名胡同，热气氤氲的小平房，郑三猪正陪着一位不怒自威的中年人。

“这是咱四九城最好吃的铜锅了，您心系百姓，每次回京城都来去匆匆的，我也不便打扰。今天晚上，我可要陪您喝两盅啊”，郑三猪开心的说道，声线都带着喜悦。

“三猪啊，最近在干什么?”，不怒自威的中年人关切的问道。

郑三猪吐出含着的吸管，放下北冰洋，回道：“嗨！宏观经济处于震荡调整期，金融在各行业里最敏感，喜踩首雷了呗。”

不怒自威的中年人被勾起了兴致，“说说看，什么雷?”

“没啥，就是孟节城投，没钱还了。我们又是募集资金，投资人开始私下建群集结了，一旦失控，无论对孟节市对公司还是对行业，都会产生无法预计的后果，三输啊。我们现在是跪完政府，再跪中后台，再跪投资人。这2周，膝盖就没直起来过。”郑三猪的贫嘴劲，尤胜李二狗。

不怒自威的中年人筷子停顿了一下，喃喃重复了两遍：“孟节，孟节”。然后迅速插筷入水，夹出一片毛肚，蘸入酱碟，吃了起来。

郑三猪的心中已经狂喜了起来：哈哈哈，有戏，大大的有戏！这就叫闻弦歌而知雅意，很多事不要点破，不经意一句犹如鸿毛落雪，了无痕迹，善听者自会牢记心底。郑三猪知道，不怒自威的中年人记忆力极好，马路上见到10年前遇过一次的陌生人都能立即准确叫出对方名字，何况这次连连念了两遍“孟节”，而不怒自威的中年人在年轻时又恰好和孟节有过一段缘法。

郑三猪得了便宜还要卖乖，顿时脸色焦急道:“还钱的事我自己应能解决，公对公的事嘛，无非就是时间。”

不怒自威的中年人心底有些腻歪了，暗道:你个小王八蛋从国家部委出来，混了金融圈，就天天学些这玩意?应能解决，就是可能解决不了呗?公对公，就是公对公无效时就要在不违背原则的前提下叙私情呗?无非就是时间，时间紧不紧迫全在你一张破嘴说呗?

不怒自威的中年人顿时没心情继续吃了，放下筷子，喊道：“买单”。接着，严肃的对郑三猪说，“三猪，傍大腿也要走正路，不要忘了你金融报国的初心！”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李二狗下了飞机，打车直奔武汉大学。这次，是来找博导刘九爷指点迷津来了。

刘九爷是业内学术巨擘，门生故旧遍天下，是三里河三巷和月坛南街38号的常客。进了家门，只见刘九爷脚踏内联升身穿瑞蚨祥手拿顾景舟，正在滋滋的边嘬茶水边哼小曲：“俺曾见，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过风流觉，把五十年兴亡看饱。”

刘九爷刚从京城开完50人论坛回汉，心情看着很不错。

“还睡过风流觉呢！”李二狗也听乐了，毫不见外的开口道：“老九，我摊上事了，很迷茫，找不到方向，求你指点迷津。”

“啥事啊？”刘九爷慢条斯理的转过头，看着李二狗。

“干了单城投贷款，对方还不起钱，要遭。而且不是一单两单的问题，很可能要出系统风险。我已经看不清基建投资业务的方向了，需要九爷给答疑解惑。”李二狗简明扼要的提出了问题。

刘九爷轻挪屁股，正了正腰，做出宝相庄严的样子：“二狗啊，青青翠竹皆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波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催收的问题呢，既是城投，又非城投，是为城投。所以你要明心见性，见性成佛。”

李二狗顿时急眼了，喊到：“九爷，求您了，别打机锋扯犊子了，学生是真愁啊！”

刘九爷轻轻放下茶壶，又拿毛巾仔细擦了擦壶口的水渍，才不紧不慢的说:“二狗啊，当年上课的时候，不要说在课堂上积极提问了，压根就见不到你的人影。咋去了京城这些年，成问题宝宝了呢？”

李二狗被气笑了：“多少年前的陈谷子烂麻子事了，您还记仇呢，读书人真小心眼。我认错，我认错，您快给指点迷津吧。”

刘九爷嘿嘿一笑，说道：“天下事了尤未了，不妨以不了了之。君子相机而动，不立危墙之下。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要有耐心。对了，我带的女博士生要找我讨论课题了，你在家里随便坐，别动我那把顾景舟。”

李二狗神情有些阴郁，猛地夺过顾景舟，做势就要摔到地上。

“哎呦，快把壶放下，你可别再来了。我上辈子造了啥孽呦，教了你这么个学生。行啦行啦，躲事可不是你李二狗的风格。你不是喜欢历史吗？我问你个问题。”

刘九爷一番话听罢，李二狗心花怒放，仿佛行走在沙漠中的行人被一桶冰水兜头灌下，爽利的龇牙咧嘴又沁人心脾。刘九爷问了什么问题呢？三公子先讲郑三猪和吴胜利催收的故事，再回头说刘九爷。

第十章  丽萍喜收息，胜利谈思考

周二，郑三猪和吴胜利赶最早航班，下午2点半就到了孟节城投董事长王大壮办公室门口堵他，没想到窗帘紧闭黑灯瞎火的午休时间，里面有人，而且是女人的声音。吴胜利把耳朵趴门上一听，居然是黑山租赁赵丽萍的声音。初次催收见总经理李大牛时，吴胜利可是对赵丽萍的风衣黑丝和嗲嗲声音印象深刻。

身着风衣黑丝的黑山租赁赵丽萍在孟节城投董事长王大壮的办公桌前呆立着，烟熏妆被泪水打湿而花了脸。赵丽萍在租赁公司，最早是干民企租赁业务的。

有一次，天空下着瓢泼大雨，赵丽萍独自一人雇了十几号民工，去违约的城郊小钢厂里搬运炼钢设备。小钢厂虽然环保不达标，质量也低劣，但毕竟是村里几百人的生计所系。村民们拖家带口的把赵丽萍和民工堵在了小钢厂门口，不允许搬设备。赵丽萍雇的十几号民工眼瞅着就要白来忙活了，能不能领到工钱还两说，心里充满了怨怒。甚至有几个身强力壮的民工，眼神开始游移不定又贼溜溜的往赵丽萍的胸口乱瞟。

还有一次，地方酒企倒闭，租赁物是酒窖及里面的基酒。这家酒企的成品酒销量一般，主要供应本地市场。核心销售来源还是酒窖里的基酒，往那些知名大酒企输送。酒企本来经营虽然乏善可陈但也勉强度日。但是后来改制了，卖给了上海一家私募公司。私募接盘后立马进行大规模裁员从而节约成本，不断的玩着“资本运作”的把戏，可惜没过多久，酒厂倒闭了。赵丽萍带着公司几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连续在酒窖里搭帐篷住了三天三夜。但第四天，依然没防住。被裁员的酒厂员工知道企业倒闭了，轰隆隆一群人拎着大塑料桶就来酒窖明目张胆的偷酒。是赵丽萍站在酒窖边缘，喊着再靠近就跳进去，以死相逼，才守住了窖池。

想想过去的凄苦，民营实体企业业务是真苦真累。好不容易让公司领导同意，转型到城投租赁业务上来。本想着做做无风险业务，过过不再提心吊胆的日子，没想到又遇到了城投逾期。赵丽萍在心中默念着：丽萍，振作起来，打不死你的，都将使你变得强大，绝对不能向命运低头！

擦干眼泪，赵丽萍回到孟节城投董事长王大壮办公桌前面的座位上，借着整理头发，把肩带拉得更低了，嗲嗲的叫道：“大壮哥~”

王大壮看着赵丽萍的样子，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在北京读研究生的女儿，也像赵丽萍这样既漂亮又干练。王大壮的女儿今年研究生毕业找工作，不愿意回孟节市。但以王大壮的级别来给女儿安排工作呢，又非常尴尬。女儿想去证券公司从事债券类工作。可是大券商呢，不买王大壮的账。而小券商呢，王大壮又不熟，就算熟也不敢啊，万一有个利益输送啥的，既坑了女儿，又坑了自己。好在女儿争气，虽然今年就业非常困难，但王大壮的女儿依然凭自己的本事过五关斩六将，成功入围了某小券商的终面。终面时，小券商的部门总亲切和蔼的说：“大券商有大券商的好，平台高。小券商有小券商的好，激励足。咱们券商是非常市场化的金融机构，我们给年轻人充分的成长和发挥空间，鼓励年轻人主动参与项目承揽工作。你自己捋捋，认识哪些地方领导，什么级别，分管什么，和你什么关系？”

想到这些，王大壮的心情也有些低落。沉思良久，王大壮咬牙说：“丽萍啊，利息欠了你们大半个月了，真是抱歉。这么着，我们公司的打印机最近总是死机，也用了十几年了，先不换了。马上元旦了，给孟节城投全体员工的过节水果券，也不发了。另外，我建议把城投给我配的专车转让了，我开私家车上班。林林总总，能有小几十万吧，你先拿去。到年底，有些下属企业还有些收益要上缴股东，我也尽量匀出点来，只要公司常务会通过，我就保证在三个月内，先把你家的利息还清。”

喜从天降，赵丽萍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不断的说着谢谢。突然鼻头一酸，“哇”的大哭了起来。感觉自己有些失态，赵丽萍连说抱歉，然后转身走出了门。

赵丽萍在王大壮办公室里的时候，郑三猪正和吴胜利在门外百无聊赖的唠嗑。吴胜利刷着手机，抖机灵道：“有个叫罗胖的，讲了要在大趋势中发现小趋势。咱们的成功收息经历，算不算把握住了小趋势呢？”

郑三猪禁不住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了吴胜利一眼，说道：“你还看这个啊。作为过来人，我可得和你说道说道。

君子慎独，一定要独立思考。你看啊，中产是最焦虑的人群，因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别看他们厮混到现在这步，似乎过得不错，时也命也运也，非本事也。自己本事稀松平常，家里没有王位传给后代，也没有保级的能力。对不如自己的人充满了优越感又暗含被赶超的恐惧，焦虑得不得了，所以只能一边拼命作贱孩子，一边灌鸡汤麻痹自己。

话术这东西有其存在价值，能打发时间，缓解焦虑，但却没有真实营养。等你再多做些业务，有一定积累了，就不爱看这种没深度又似是而非但立场超级正确的毫无意义的口水话术。你只能看事情本身，分析必须由自己来。同样的事情，立场不同，分析迥异。独立思考，明辨是非，这是金融狗深藏在基因里的本能。所以你看搞传销的，从来没有做金融的人被蛊惑。金融业才是忽悠届的鼻祖，我们只做有技术含量的忽悠工作。

中产阶级啊，一定和自己妥协，不要自己给自己找没劲。认清社会的真相，然后勇敢的活着。做金融也一样，不要瞎琢磨，市场风向变太快，几乎一年一个业务热点，跟着市场走就得了，同样不要自己给自己找没劲。”

吴胜利猛点头，回复说：“三猪哥，你和二狗哥真像，都是我持续进步的不竭知识源泉。我就想看点东西解解闷，打发下时间，压根不想动脑子，哪管我往脑子里装的是些什么，把时间消耗掉又有充实感，就很开心了啊。”

见到赵丽萍走出王大壮办公室门口，郑三猪和吴胜利赶紧快步进了王大壮办公室。

吴胜利介绍了郑三猪，又说了李二狗晚两天再到，王大壮也没有见怪，听后呵呵笑着说：“你们啊。第一笔还款2亿，我们孟节城投是暂时无能为力了。不过李市长昨天晚上11点给我来电，说要见你们，领导很关心你们这笔业务啊。走，我开车，现在就带你们过去。”

到了市政府，王大壮把郑三猪和吴胜利送到市府李市长办公室门口，就挥挥手回去了。郑三猪敲了下李市长办公室的门，对面办公室有人探出头来：“因为年底雨天赶工，丰源乡的安居工程突然出塌方事故了，李市长赶过去处理了。”

第四回

英雄本无种，草莽皆龙蛇。

第十章 施工作大妖 县域该咋办

李市长赶到丰源乡安居工程现场，只见起了五层的楼房已经倒塌了，断口处的钢筋有粗有细，规格不一，明显偷工减料。更揪心的是，还有两位民工兄弟正在医院抢救，生死未卜。

李市长的脸色阴沉的要渗出水来，就那么呆立在雨中，任由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心中，李市长想杀死分包商胡天龙的心都有了：丰源乡是孟节市南设县所属第一大乡，丰源乡安居工程也是市级重点工程，村民们还满怀欣喜的盼着春节前搬上楼呢。这个胡天龙，居然偷工减料，良心让狗吃了！当初  招标时，李市长就对胡天龙投标有些担忧。可是胡天龙也是有思路的人，神通广大，找了一家建筑央企中标，然后再从建筑央企分包工程。分包是由建筑央企决定的，南设县政府无从置喙。再考虑到建筑央企严格的监理风格和财大气粗的资金实力，不存在工程质量和资金接续的障碍，所以南设县政府也比较放心。

至于李市长为什么担忧胡天龙中标，这里面还涉及一段葫芦案。2015年，胡天龙在南设县北会乡中标了一个5亿的安居工程项目。项目是南设县城市投资发展公司发包的EPC项目，由于南设县城投资金不足，所以和胡天龙签署了一个协议，协议内容约定，本项目融资由胡天龙垫资解决，施工毛利率不低于40%，项目完工验收后，南设城投再付款给胡天龙。

胡天龙所有的是一家民营一级施工资质企业，虽然在孟节市算大企业了，但是因为民营背景，从银行贷款困难，只能通过民间借款来筹措资金，好在项目是城投信用背书，认可度高，年息15%。两年施工期满，只要南设城投及时还款，那么扣除2年的利息费用合计30%，胡天龙还有10%的毛利率。

因为毛利率还不错，又是胡天龙在南设县的第一个项目，胡天龙也发扬了风格，坚持所有材料都用最好的，吃住都在工地紧盯工程质量，到了2017年施工期满后，工程是完成了，但南设城投没钱，又赶上政府换届。新上任的严县长也是有作为的人，雷厉风行，果断就工程规范招开了会议。会议内容很简单：北会乡安居工程项目施工毛利率高达40%，非常不合理。如果南设县的项目都是这个毛利率水平，是要掏空县财政吗？凭什么孟节市级的工程项目毛利率不能高过10%，咱们南设县的工程毛利率就要不低于40%？

南设严县长定完调子，南设城投开始找胡天龙谈判：40%的毛利率的确太高了，按孟节市的水平略微上浮，南设县的条件最多是毛利率不高于15%，资金占用费不高于8%/年。

胡天龙一算账，按新条件，北会乡项目的毛利率15%，加上两年的资金占用费16%，再减去两年的融资成本30%，也就是说，辛辛苦苦两年，只挣了1%，还是毛利率！这不是欺负人嘛！胡天龙顿时就不干了，开始去县里闹。无果，又去市里闹，说着各种政府失信的难听话。最后还是李市长组织的协调会，安抚住了胡天龙。会上，南设严县长也表态，过去的不合规问题，一定零容忍，必须改正。但是北会乡项目有其特殊情况，南设城投也有督查不力的过失，所以虽然北会乡项目还是从严办，但在南设县后续项目中，如果胡天龙竞标，同等条件上，可以酌情优先考虑。

没想到，还是出问题了！

紧紧候在李市长旁边的胡天龙早已大汗淋漓，冬天下着雨，胡天龙头上却有热乎乎的雾气蒸腾着，可见他是多么紧张。此时的胡天龙，肠子都悔青了。丰源乡安居工程由建筑央企中标，胡天龙作为介绍方分包了一些工程。本想着这次再也不会面临资金困局，可以睡个踏实觉，本分的赚点小钱。没想到2018年去杠杆的大潮来了，建筑央企的资金也紧张了，支付进度款也不那么及时了。丰源乡安居工程又是市级重点项目，村民必须在春节前上楼，工程不能停。胡天龙夹在建筑央企和南设县政府中间两头为难。

胡天龙也到北京建筑央企总部找过分管融资的财务部长。财务部长热情的接待了胡天龙，感谢胡天龙在项目上的支持，但是随后画风一转：“胡总，不是我们不帮你，实在是也有难处。这两年，我们干了几百亿的PPP项目，现在监管出了规定，要求资本金必须是自有资金。银行现在逼着我们赎回资本金里有限合伙的份额。这算怎么回事？事后打补丁吗？事前怎么不说？法无禁止就可干，我们是积极响应国家政策冲到前面了，现在呢？被套了。为什么政策制定时因为考虑不周造成的问题，要由我们来买单？为什么不能新老划断给条活路？算了，监管也有监管的考虑和难处，我就是口头抱怨下，该执行规定还是坚决执行。我们央企还算能活，那些靠主体信用借了1-2年短期高息贷款来出资本金的民营企业，本来指望着后续项目贷款配上，有了工程款，再置换出1-2年的短期高息贷款，前后资金成本能打平就好。现在呢，银行不给配后续项目贷款了，前期出的资本金已经花差不多了，却又到了还款日，违约真是一家接着一家。

我们现在发起了催收攻坚战，不断的和业主打官司。很多业主，就是城投公司。现在城投连金融机构的钱都还不起，哪有钱还施工款呦！可是我们也没办法，被迫和城投打官司。得罪了政府，以后再也别想在当地开展业务了。不是我们短视，做些杀鸡取卵的傻事，实在是没办法了。还有ABS，我们也在不断尝试。但是上千亿的应收账款，真正适合做ABS的，经过筛选，一百亿都没有。为什么？业主单位实力弱呗。大量的区县级项目，城投公司是EPC的业主单位。城投信仰摇摇欲坠，如果应收账款的债务人是区县级城投的，投资人都要打问号。不是我们不积极想办法开源节流，问题的症结还是城投啊。

胡总，我们下面有些单位，已经只能发基本工资，绩效都延后了。确实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胡天龙听后，神情有些萧瑟。回到南设县后，不得已又去借了民间资金，自己垫资干。胡天龙还是有觉悟的，一定要让村民在春节前上楼。不赚钱就不赚钱吧，以后总有机会，不能砸了自己的口碑。

胡天龙还勉强撑的住，但是下面有个施工小班组撑不住了。晚上趁大家不注意，偷偷把钢筋拿出去卖掉，再买回细一些的钢筋以次充好。由于赶进度，晚上也施工。这个小班组的组长也很谨慎，都是凌晨偷钢筋，正好是监理昏昏欲睡的时候，居然被他干成了。

事发后，胡天龙立马冲到小班组组长的面前，一脚把他踹进了坑里，大骂道：“你TM疯了吗?居然偷工减料！会死人的！”

小班组组长泪流满面的跪在胡天龙面前，抱着胡天龙的大腿嗷嗷的哀嚎着：“龙哥，谁想干这些伤阴德的事啊！资金困难的事，大家都知道。龙哥你自己垫着材料款，工资先不发，大家伙都理解。班组上的兄弟们有个啥用钱的地方，我自个先给垫着。但是，垫不动了啊，家里老人住院了，我拿不出住院费啊。呜呜呜。”

听完小班组组长一番话，看着这么一个四十多岁的壮汉子跪在地上边嚎叫边抹鼻涕，胡天龙久久没有说话，一时间心头五味杂陈，竟不知说些什么。

李市长站在雨中，胡天龙汗出如浆的候在旁边，南设严县长也无言的呆立在旁边。严县长心里也是叫苦不迭。南设县财政，已经连保运转的钱都没有了，县里教师工资已经2个多月没发了。县城投哪有什么收益性资产啊，人口有消费力，资产才有收益性。县里有的乡镇还没脱贫，人口没有消费力，去哪里变出来收益性资产？扶贫任务又重，县城投靠的全是借新还旧。2018年，除了一堆中介，一家正规金融机构都没来县里拜访过严县长。严县长也积极的往北京上海深圳跑，主动联系金融机构，但人家一听南设县的财政收入，就委婉的谢绝了。好好的一个大县长，四处求人像个孙子一样，闭门羹都吃习惯了。

上个月，县城投发行了定向融资计划，10万/份起卖，鼓励公务员和事业编人员购买，自己在县里开大会呼吁了好几次，最后连2000万都没募满。县里各个部门领导，天天往严县长办公室跑，都盯着这2000万，搞得严县长办公室像赶集。这2000万，严县长却不得不继续攥在手里，准备应对年底各种突发情况。

瓢泼大雨还在继续下着，李市长、严县长、胡天龙，三个中年男人，就这么静静的伫立在雨中，看着面前塌方的工地，无人说话。

第十一章  九爷谈秩序 三猪讲龙蛇

武汉。刘九爷斜眼看着李二狗，问道：“二狗，你说二战时期，德国和日本，为啥要主动挑起战争，疯狂对外扩张？”

居然考校我这个？李二狗觉得有点好笑，回道：“用铁和血拓展民族的生存空间。第二次科技革命后，生产力极大提升。德国和日本及时进行了制度变革，人口红利也得到极大释放。生产出来大量的产品，需要广阔的外部市场来消化。另外，随着产能扩大，德日也需要从殖民地掠夺生产原材料。”

刘九爷满意的点着头，“嗯！说得好！大概是高中水平。”

调侃完，刘九爷突然严肃起来，有风从窗口吹过，拂动白色纱帘，李二狗突然觉得刘九爷的形象从来没这么高大过。

“二狗啊，真正的问题在于秩序！单纯扩大市场和掠夺原料又能怎么样？英法老牌强国，来个贸易战，给德日产品加高额关税，德日产品还怎么卖？再比如，德国需要钢铁和石油，英法两国左右钢铁和石油市场，哄抬价格，再反手做空，分分钟从现货和期货上一起教德国做人，消耗德国外储。再比如，但泽自由市，这个你清楚吧？”

李二狗接过话茬：“但泽自由市，一战后，德国被肢解。东普鲁士的但泽被辟为自由市，由国际联盟托管，经济上划入波兰关税区，成为波兰的出海口。但泽的德国人自此失去德国国籍！”

李二狗说着说着，突然大叫一声：“我懂了！跳出城投看城投，要从秩序上着眼城投难题，再从系统上分解城投难题！虽然一时还理不出详细的思路，但我已经领会精神了！刘九爷，可以啊，境界高深，宝刀不老。”

刘九爷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我可啥都没说。不管你琢磨出了什么，都快滚吧，别影响我去指导女博士。大到国家之间小到行业司内，旧的秩序已经分崩离析，新的秩序还没有形成。年轻人，等、靠、要是懦夫所为，你再不抓紧，可就要错过这个波澜状况的大时代了啊！”

李二狗笑骂了一声：“臭老九，听您一席话，这感觉就像在沙漠中迷茫又疲倦的旅人，面前突然天降一名冰镇靓妞。身材热、身子凉，爽爆了！所谓书生造反三年不成，因为瞻前顾后又不接地气。土匪造反三月即平，因为没有计划和组织。所以啊，只有土匪加书生才能闯荡江湖。江湖太险恶，您老就好好在象牙塔里伺候女博士吧。给女博士辅导课题也要注意保重身体，抽空再来看你。”

李二狗说罢转身离开，未曾有一分一秒的犹豫，大时代不等人啊。只听李二狗边走边念叨着：“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仗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孟节，我李二狗来啦！”

刘九爷看着李二狗转身离开，笑呵呵的从书桌上拿起一份报纸，笑道：“还好老夫刚才偷瞄了一眼报纸，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打发这个臭小子。”笑罢，刘九爷又放下报纸，出门会女博士去了。

只见报纸头版头条印着一段油墨粗字：台湾前途在于国家统一，台湾同胞福祉系于民族复兴。台湾问题因民族弱乱而产生，必将随着民族复兴而终结！历史不能选择，现在可以把握，未来可以开创！新时代是中华民族大发展大作为的时代，也是两岸同胞大发展大作为的时代。前进道路不可能一帆风顺，但只要我们和衷共济、共同奋斗，就一定能够共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美好未来，就一定能够完成祖国统一大业！

第十一章 基层门道深，城投看区县

孟节，市政府楼。吴胜利和郑三猪正百无聊赖的在楼道里打王者荣耀。郑三猪边打游戏边开吴胜利玩笑：“胜利啊，你的催收记系列火了呀。听说还开了知识星球和付费读者群？”

吴胜利嗤笑道：“三猪哥，不可能的事，我吴胜利也是有气节的。咱们做业务，收割土豪都来不及，哪有闲工夫收割中产阶级？读者朋友们可要擦亮眼睛呀。对了，三猪哥，你说这比特币，还能火不？我还有几枚呢！”

“呦，嘿，啊！输了！”，郑三猪放下手机，说道：“胜利，咱们先聊聊什么叫货币。

货币就是作为货物交易媒介的一般等价物，具有价值尺度、流通手段、贮藏手段、支付手段和世界货币这五个作用。任何区域都可以有一般等价物abcd行使货币职能，但各不统一。一种一般等价物a要扩张，就需要信用，让bcd都锚定a。信用后面是暴力。如果b不锚定a，a就干b，干服为止。

但暴力也不是终点，暴力后面是秩序。所以信用扩张不是洪水猛兽，是个中性词。像美帝，印再多的钱也不担心，因为印钱没有对错之分，有时候，印的越多，反而越能向全世界征收铸币税，薅全世界的羊毛。因为美帝手握暴力。只有暴力还不够，还需要秩序，让大家都心甘情愿地认可你的信用并遵循你的游戏规则，这样就完美了。”

吴胜利恍然大悟：“所以比特币是没有生命力的喽？”

郑三猪突然嘿嘿笑道：“也不是，比特币的优势在于不可追踪，不留痕迹。不透明的国家和产业还是很喜欢的，比如墨西哥，比如委内瑞拉。但你身在大中国，留这些玩意有何用，不如交给我保存吧！”

“信你个鬼！”吴胜利看向郑三猪的神情，和看李二狗时一模一样。突然，吴胜利冒了个急智，找了个话头开始转移话题：“三猪哥，你说李市长下去处理工程事故，大概要花多久？今天能回来吗？”

郑三猪沉思良久，说道：“大王之风，生于地，起于青萍之末。年底是施工追账高峰期。这时候出事，可不能简单当工程事故处理。各施工企业的精神状态紧绷了一年了，很多借高利贷甚至蚂蚁花呗请客吃饭，一着不慎，全局糜烂，牵一发动全身呐。知道汉尼拔吗？迦太基那个。”

吴胜利吃味道：“当然知道啊，不就是看精神病的恶魔医生汉尼拔嘛，这和施工企业有啥关系？”

郑三猪冲吴胜利比了个大拇指：“我说的是迦太基战神汉尼拔，一个仅次于亚历山大大帝，与凯撒、拿破仑齐名的人物。第二次布匿战争时，汉尼拔带着几千人从西班牙出发，翻越比利牛斯山脉和阿尔比斯山脉，等攻入意大利时，军队已经越打越多，扩充到了2万多人，从罗马帝国最没有防备的菊花位置长捅直入，差点就灭亡了罗马。”

吴胜利嫌弃的看着郑三猪：“三猪哥，你能再恶心点吗？不过我理解你的意思了。在政府、城投、金融机构、施工企业这四者之间，施工企业是最弱势的。金融机构的钱必须还，施工企业的钱能拖就拖。毕竟城投是施工企业的甲方。除非情非得已，施工企业是不愿意得罪甲方的。但这也意味着，在这四者之中，施工企业的压力是最大的，简直就是炸药桶。年底时机敏感，这次丰源乡安居工程塌方的事，一旦处理不好，后果难以预料。但是，毕竟是县里的事情，市长都过去了，还不是手拿把攥的事？不会很麻烦吧？”

郑三猪轻轻念叨道：“胜利，你知道吗？ 我有个歪理邪说哈，在少数极其特殊的情况下，官越大越好当，因为越大越讲规则。官越大，破坏力越大，庭院深深深几许，对世界的敬畏也越深。而且官越大，身边就会形成系统，不再需要一个人身兼数职面面俱到疲于奔命。

但是呢，官越小越难当，有些规则在基层是行不通的，非常考验领导智慧。官越小，一个人往往身兼数职数角色，各个都是全能多面手。像丰源乡的安居工程塌方事故，涉及乡和县，又涉及百姓春节上楼，处理起来，非常困难，用金融术语呢，就叫执行成本不高，但是管理成本极高。

英雄本无种，草莽皆龙蛇。在基层啊，很多人缺的只是个机会。越是做区县基层业务，越要讲原则，越要谨小慎微，越要瞻前顾后。千万不能因为做了几单省市业务，就沾沾自喜，瞧不起区县领导的管理和融资能力。基层虽然有江湖气，感觉不够斯文，但这也意味着很朴实，讲义气。多做雪中送炭的事情，人家会记着你的好的。政策多变，世事无常，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需要人家拉你一把。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郑三猪和吴胜利胡扯的同时，缓过情绪来的李市长立马在南设县政府大楼里组织招开了事故总结会。

“事故的事情，我就不再继续说了，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群众事情无小事，我个人的建议是从严处理，绝不姑息，确保类似事情不再发生。现在我们来反思下丰源乡安居项目本身。刚才我也打听了，南设县在启动项目时，还编了个口号，叫：打造国内一流居住品质，实现百姓拎卡入住。为什么叫拎卡呢？因为别的地方叫拎包入住，南设县呢，直接拎银行卡入住，之前的破衣服都要扔掉，不能把穷酸气带到新房来。设计图我仔细看了，塌方现场我也看了，建的可真是国内一流居住品质，不比省城的商品房设计差，绿化效果图美观的不得了。我就想问了，南设县财力这么紧张，你们就这么乱用上级补助资金？就这么好大喜功？”

南设县发改局李局的神情有些疲惫，语气沉重的总结道：“邀名买直！这就是邀名买直！沽名钓誉，还读书人呢，真是斯文扫地！现在严查城投违规举债，舆论压力集中到县发改局，说我们随意审批了大量开工即落伍的低效基建项目，没有做好前期的可行性研究，等项目建成才发现，真实收益低到发指，远远不及预期。大部分咨询专家是好的，但也不乏少数咨询专家顶着偌大名号，明面上天天伟光正的解读政策，私下黄鱼两吃，帮着少数施工单位不顾及项目实际情况，盲目增加工程量。等项目建成了，施工单位拿钱走人，可把我们坑苦了啊！早知就该听省聘咨询顾问李大姐的话了，量入为出，提质增效。如果听了，丰源乡安居工程早就建完了，村民早就上楼了，也不至于有今天呀！”

李市长听完，神情有些萧瑟，说道：“这次塌方事故，一定要认真总结，严肃反思。严县长牵头，尽快摸清全部情况，我在市府等你们反馈。受伤群众的安抚工作，县里再困难，也要竭尽全力。”

说罢，李市长急匆匆的往市府赶。进了办公室，郑三猪和吴胜利像泥鳅一样刺溜就滑进了市长办公室，吴胜利还及时的轻轻把门关严了。

“坐坐，别客气。”李市长连连招手。秘书及时给郑三猪和吴胜利倒了两杯茶水。

“李市长，我们孟节城投项目第一笔还本2亿的事…”郑三猪刚开了个头，便被李市长打断了。

“三猪，胜利，我们孟节市是有担当的，该还的钱，绝对会还，这点请放心。这次找你们来，是想听听你们对城投的看法。我先谈谈自己的看法啊。

首先，地产不是万业之母，城投才是。城投通过拆迁安置，做完一级整理，接下来才是地产公司进场。而城投对当地产业的引导和扶持，增加了大量有购买力的人口，这又扩大了地产市场。所以啊，现在提倡救民企，提倡小微贷款。但是呢，这些民企小微，都是整个市场链条的中下游，是围绕着城投吃饭的。如果说，城投公司是城市的运营开发商，那么民企小微就是服务于城市运营开发的。所以救民企是授人以鱼还是授人以渔的问题。给钱还是给市场？给钱救急，给市场救命。只给钱不给市场，给再多钱有什么用呢？城投是市场的上游，上游有了需求，下游的供给才会有市场。所以，救民企小微的核心，就是先救城投。不然就是缘木求鱼呀。

其次，城投和政府绑定的太深了。都在说城投债务重，其实这是个时间换空间的概念。债务不可怕，可怕的是流动性。只要流动性不出问题，金融机构不抽贷，主动配合续贷，城投再慢慢进行资产盘整，提高存量资产的经营效率，慢慢就缓过来了。如果你们金融机构喜欢高评级的主体，我就把区县城投全整合到市城投，市城投也兼并整合成1-2家，资产规模由几百亿变成几千亿，多置入收益性资产，评级搞成AAA，虽然换汤不换药，但是评级高了呀，是不是你们就满意了？道理不对是不是？所以啊，你们何必就盯着评级呢，为什么不能看资产做业务呢？孟节城投，还是有很多好资产的。更何况，你们大可放心，城投历史上就是地方政府的第二财政，虽然严控增量，但存量的问题是必须直视的。根据我的判断，监管层肯定已经在关注城投存量隐性债务的问题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积极的指导思路出台。

最后，中国经济的根子在区县，你们知道建国初的7000人大会吗？迪赛发布的2018年中国县域经济百强榜，百强县以全国2%的土地面积，不到7%的人口，创造了全国11%的GDP！孟节城投为什么会出现流动性问题？错不在孟节城投。因为孟节市下属的区县级城投，虽然主体信用不高，但是建设任务繁重，所以从孟节城投借了大量的资金。现在孟节城投出了问题，可不单单是孟节城投的问题，是孟节市的县域经济出了问题。我这次请你们来，是因为你们做业务多，见多识广，想请你们给把把脉支支招，怎么来促进孟节市的县域经济发展。

郑三猪和吴胜利听后，顿时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吴胜利轻轻回应道：“李市长，您说的太对了，我非常认同您的观点！咱们现在可以谈谈本周五还本2亿元的事情了吗？”（来源：政信三公子）